*布列古魯/姬王子/砂鍋丸子。
*內文涉及R卡劇情,還請斟酌閱讀。

 

  你將指尖緩慢而優雅地在蘋果的表皮邊緣畫圈圈,反覆摩搓著梗蒂外圍的凹陷。你偏著頭,想不透為什麼這個動作會一再鼓盪起你的脈搏。手指往返的路徑愈顯枯燥,你聯想起舊世界裡受人遺棄、逐漸流失弧度的鐘擺,接著彷彿忍無可忍地鑿下了指甲的跡痕。

  於你身後不遠處走動的布列依斯的腳步應當是輕軟而無聲響的,畢竟他始終旋繞著光的氣息。但他怕是忽略了從你眼前的大片玻璃窗望過去,一切都無所遁藏。

  你並不想注意他,並不想讓你的視野追隨著那襲冷漠的深紅,也不想知道他這回又偷走了什麼東西。指甲趁著你神遊的分秒脫離了控馭,無意識地在果肉組織間掘啊掘,直到蘋果的氣味充盈鼻腔,冰涼的汁液串串拓墾至手背。

  果皮像一層遭受戰火攻襲的國土,底下是溫熱卻不甚明晰的百姓的悲慟,啊啊那麼,滑落的體液便是早已失溫的鮮血吧?你猛地抽回手指,抵住下唇,又顯得異常輕柔地舐去上頭的腥氣。你想你該逕行獎賞方才的比喻,或者立刻回過頭向布列依斯揚起自豪的笑:「看,我終究還是一國的太子,為人民赴湯蹈火。」

  儘管你們彼此都明瞭你出戰的緣由與之南轅北轍。

 

  銀髮的審問官終於完整巡禮過你的臥房。你並沒有特別花心思揣想今朝的他會帶些什麼離去,然而,當他無聲無息地揀起櫃內被你風乾的星辰花,你幾乎要被怪異的、盲目飛竄的既視感刺出千瘡百孔。

  布列依斯一向偏愛永垂不朽的事物,正如他一向偏愛於一點一滴耗損你的防備。你讓腦海濾過心緒,不確定該不該深思、曾幾何時你竟如此了解那個極富耐心的狡猾傢伙。偶爾,你會不經心地想:這個人一定是假定當他選擇每天一點點、一點點地剝除你倆的牽連,你便不會那麼難過。至少,比起不知名的未來──你時常妄想,大概會是星芒殞落的深夜,卻又隱約明白那將只是另一個沉悶至極的日子──他悄悄潛入宮廷,將劍尖橫掃過你的脖頸要好得多。

  於是後來你發覺每回相見,布列依斯總會從你這兒帶走一些什麼時,你決定保持緘默。

  枯葉、戳章、黏附了指紋的筆桿、某一次於你們的紛爭中慘烈犧牲的枕頭內的白羽、深鎖於地窖的古舊家譜……這些以往你甚少在意、微不足道的物品,在被布列依斯輕手輕腳地竊走之後,殘餘的空曠卻永遠逼迫你勾勒出一些漸遠的事物。

  好比說,布列依斯本身。

  眼角瞥見對方將乾燥花塞入了斗篷,你這才拋棄了那被你翻掘出一道破敗創口、如今正滾倒於窗臺束手就擒的水果,抬頭迎上布列依斯深埋於窗面的雙眸。你竭力抵抗眼神羼入清冷的譏諷的笑意,卻也感覺到如影隨形的黑夜棲進了舌尖,「布列依斯,你真難堪。」

  縱然這個人多麼頻繁地說你傻說你可憐,你仍然覺得,自欺欺人的他比任何人都還要不堪入目。

  道理就好像布列依斯身上隨風翻飛的暗紅披風,與那即使浸染過血腥、仍被上蒼惠賜了無數星辰的銀髮,是多麼窮途末路的組合一般。

 

  布列依斯沒有理由不聽到你的指控,然而他僅僅撇開了視線,踩著規律筆直的步子向你走來。你漠然地凝視著玻璃內頭的緋紅益發滋長,幾乎隨時都能將你吞噬殆盡。因此那個當下的你只能輕輕遠離視覺。你猜這個人大概不曾細思,為什麼在他過輕的觸碰之中你總會閉起眼。布列依斯未曾察覺他的那一對眸子,每每都滾燒著濃稠的深紫色憂傷,當他自以為你的意識已降落另一個時空。

  你被網入了一潭難以掙脫的帶有熱度的深淵,而他的鼻息與氣音同時於你裸露的耳際打轉兒,壓低的嗓音無法阻撓你從中捉出甲蟲般蠕動、隨即便會被你製成標本的企願,「像這樣擁抱你,每次都會讓我以為自己替你披上了嫁紗。」光的審判者如此歎息。

  可你搬不走我。

  你沒有應聲,放任心音恣意遊行。這個房間如此寂寥而死沉,因此你確信布列依斯必定也聽見了那些來來回回鑼鼓鳴笛的苦悶。

  這個男人傾盡了一生的光陰、幾乎徒勞無功地、企圖將這間臥房清空,卻不曾考慮過或許自己可以順勢將你帶走。因為他根本無能為力。布列依斯老早便丟失了年少的你們相倚著肩訴說的約定,自從他與你被命運的齒輪絞進那片密密纏繞的細網。

  當布列依斯扳過你的下顎尋求那屬於你的呼息時,你無法抑制地提起了唇角,卻不知道這究竟有什麼好笑。

 

  注視著布列依斯朝你前來時,你彷彿窺見了一抹難以辨別的、以為早已遺忘的斑斕色彩欺近隔絕世界的堡壘。他離去的時候反之。

  眺望著布列依斯與他身下的坐騎絕塵而去,你才遲來地意識到那些因飽含而鼓脹的情緒似乎也隨之遠徙了。枯葉、戳章、筆桿、白羽、家譜,以及此刻恐怕已零落散飛的乾燥花瓣,細數著他堅決地逐一帶走的事物,只覺得無論怎麼回溯記憶,你都漏算了至關緊要的那一件。

  你賦予了我生命。

  你低聲喃喃,幾乎分辨不出從思緒裡騰升的聲音,更遑論如今已不見蹤跡的布列依斯。

  毫無預兆地,被你擱置已久的蘋果忽然跳進了你的視野,於是你只得強逼你的右手將之拾起。端詳著上頭渾圓的紋路與那一痕稀爛的缺陷,你佯裝自己記不清該如何輸送命令給左手的神經,因此也無法止遏它從衣袖中掏出另一剪完好無缺的深紫星辰。

  你回過身子,目光順從地飄往木櫃櫥窗裡那格唐突的荒涼,然後這麼告訴掌心的花兒:真巧,那兒竟剛好空出了你的歸所。

 

  既然布列依斯打算循序漸進、溫柔又殘忍地,把任何屬於你的事物都攬在身上。你想,你也願意花上一輩子的歲月,慢慢填滿這間屋子。

  好讓那盡是盤算著扭轉一切的太過拚命的男人,等不著那個應當要朝你們奔馳而來的岔口。

  多奇怪。握緊了那顆飽受折磨的蘋果,你張口將犬齒嵌進先前刻出的漥口,卻遲遲不再施力。從前的你竟然還堅信著,布列依斯不可能真的教會你如何愛人。

 

 

真不好意思在詠嵐發了一篇那麼可愛的你追我跑(?)之後,接著送上的是這樣沉重的故事w

這裡是日凝。

這篇看作「和光同塵」的後續或前篇來看也沒有問題,雖然想傳達的事情不大一樣,但也可以當作一脈相承。
然後……嗯,我果然還是不會寫古魯(艸)。
想著身為堂堂的黑太子,古魯的想法、思考邏輯,應該也不免變得十分悲觀消極又有點獵奇(?),而這樣寫了下去。但是,嘛,果然不應該是這樣的類型嗎?

 

 

120310、日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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